落水

【布撒】直到深海

约稿,土味童话,人鱼阿布x总裁撒加


第1章

腥热的海风缓缓推动渔船前行,这艘满载的渔船正在返航。

列格船长略有些羞涩地敲了敲客舱的木门,里面住着鱼类研究学者,借他的船出海进行一些鱼类研究,他们给了很多渔船磨损费,还不会耽误今天的捕鱼,这自然难以拒绝。

随着木门旋开,列格船长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太明朗,他识相地把想问的话憋在心里,不太自然地说马上就要上岸了。

没有得到想要的成果令科学家们郁闷,但他们还是很快恢复了那优雅的笑容,礼貌感谢了列格船长的这两天的帮助。

没有找到新的人鱼,甚至连一头鲸鱼都没见到,这令饱含激情的科学家泄气了。撒加倒是没有太多悒郁,家里那条人鱼太粘人了点儿,离开他两天,撒加有些担心。

初遇的那天是在一个傍晚,人鱼坐在礁石上,背对着夕阳的橙光轻轻晃动自己的尾巴,蓬软的卷发倾泻在他的背上,他的笑容温柔得像夜晚的月色,他正用那双大海般的眼睛注视着撒加,微风吹拂他的鬓边的长发,像丝绸般柔软精致。

他走到甲板上,眺望岸边的方向,这时他意外地看到熟悉的一尾,心情顿时好了起来。——阿布罗狄来接他回家了。

他的尾巴在湛蓝的海水里隐现,漫射着淡蓝色的鳞光,像水一样清透,他的速度与船保持着大致平行,他感觉到撒加的气息,从海水里探出头来,朝撒加笑了起来。

撒加往甲板边沿走去,将阿布罗狄拉上来,或许是浮力的缘故,很轻松就能拉起来,过程中不免有些海水沾湿了撒加的衣袖,形成一小块深色的阴影。

阿布罗狄调整身体,坐在甲板的围栏上,他的长发尾部垂直,在地上漫出一滩海水,他示意撒加把脸凑过来,附在撒加耳边说话。人鱼的语音系统很复杂,在人类听来简短的音节有时蕴含着海量的信息,不过他是撒加,完全能听懂。

他说为了让你们早点结束,我把附近的研究对象都赶走了。

撒加对阿布罗狄的幼稚行为感到无奈,却还是感到愉悦了许多。

“我的确非常想你。”

“我知道,就像我一直也惦记着你。”阿布罗狄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,像独占宝物一样餍足。

忽然口袋里的通讯器传来几声惊呼,“撒加先生,我们检测到人鱼的音波。”

撒加将手指抵在阿布罗狄的唇上,示意他别说话。阿布罗狄直接就往水里跳下去,连带着撒加一起。

他是被阿布罗狄拽着衣领拉下水的,坠入水下的窒息感包裹了他,但很快有什么力量拨开了压力,在阿布罗狄的身边,沉重的海水不再压迫撒加。

他感到他们正在推开海水前行,后退的海水和鱼儿掠过他的身体。当他张开眼睛,发现他们在渔船巨大的阴影下,稀疏的阳光渗透过来,阿布罗狄正握着他的手,保证撒加不会下沉。

在水底能听到远处的鲸歌,还有渔船发动机的轰鸣,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海底生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耳膜里鼓动着生命的合奏。

而他在看向阿布罗狄的时候发现,这不是他原本拥有的澄澈温和的眼神,它充满了幽冷,他注视着撒加,狩猎者般的姿态。撒加心里有些疑虑,少见地迟钝了半分,差点儿撞上渔船,阿布罗狄立刻把他拽得离自己更近了。

海底有特地修建的通道,一直通向研究所的巨大生态园,这是专门为阿布罗狄建造的,担心他在生态园里太无聊,可以随时回大海。

撒加上岸时,浑身都湿透了,原本波浪般的蓝色长发浸透了水,此时正柔软地贴在左侧胸前,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:“我去换身衣服,一会给你带晚餐来。”

阿布罗狄看着他的背影,倾慕的目光里夹杂着一点欲望的色彩,撒加的衬衣浸了水,贴在皮肤上,能看到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,阿布罗狄确切地相信,他对撒加有着比雏鸟情结更复杂的感情。

过了好一会,撒加果然推来了晚餐,小车上摆了两盘餐饭。

撒加将其中一盘放在水池边上,阿布罗狄趴在边沿,邀请撒加一同在水里用晚饭。

撒加低头看了他一眼,他刚刚洗了个澡,暂时还不想再次弄湿自己:“不了。”

但他还是撩起睡袍的下摆,坐在水池边沿,双腿浸没在水里,澄澈的海水没过了小腿。

他的小腿修长漂亮,阿布罗狄往撒加的方向靠近了些,以便更细致地观察撒加的双腿,撒加低头瞥了他一眼,没有阻止他,人类与人鱼最明显的区别就在这两条腿上,阿布罗狄会对此感到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小推车的下层有一个平板,撒加把它抽出来写报告,阿布罗狄则更为放肆地用脸颊蹭了蹭撒加的膝盖。

突如其来的接触打断了撒加的思绪,于是他把腿抬起来叠到另一条腿上,失去猎物的阿布罗狄甩了甩尾巴,激荡起一阵涟漪。

撒加还是没有理他,阿布罗狄探身过去看撒加手里的东西,他问:“你在写什么?”

“你的行为研究报告。”

“我会配合你的研究,但你可以不要和别人分享吗?”

“可以。我明天要回分部一趟,晚上才能回来,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餐食。”撒加摸了摸阿布罗狄的头发,触感很好,柔软顺滑。

“在陆地上我就没办法跟着你了。”阿布罗狄的语气有些失落,抬起下巴用脸颊蹭了蹭撒加的手心。

第二天一早撒加就离开了,负责阿布罗狄的管理员来送饭时,虽然没有被驱赶出去,但还是直观地感觉到人鱼的疏离淡漠,他周身都散发着的低压气息致使管理员放好餐食就立刻离开。

根据管理员的讲述,撒加了解到的过程是这样的:“我每一次进生态园时,人鱼的眼神都仿佛我是他的仇人一般,如果不是有玻璃墙的限制我肯定会……总之,撒加先生,请不要再给我安排这样的工作了。”

而在阿布罗狄口中,他只是单纯不喜欢管理员做饭的味道,心情有些不好而已。

撒加从分部带回来一些新设备,实验员们正在小心安装在强化玻璃墙上,阿布罗狄隔着玻璃歪着头问撒加这些是什么。

“这些设备能够帮助其他人理解你的语言和行为。”撒加解释道。

“我不需要这个,我会说人类的语言。”

“过段时间我会比较忙,总会用到的。”

撒加背对着他,没有看到阿布罗狄的低落的神情,他的手掌覆上玻璃,正对着撒加的后背中心,然后撒加离开了,同研究员们交流一些细节。

阿布罗狄有些不开心。他在鼓噪的青春期,需要爱慕者的陪伴和无目的的发泄,撒加的背影让他感受到孤独。

 

第2章

在生态园的规划团队看来,濒危的人鱼会很孤独,理应需要同类陪伴。他们当初为二号人鱼预留的房间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,先前捕捉的其他人鱼送进来过,恐怖的是第二天只能看到一片血水和一具人鱼尸体,阿布罗狄似乎很排斥与同类同住。

现在改成了撒加的休息间,因此阿布罗狄拥有了整个生态园,他把这里划分为自己的领地,撒加则是领地的另一个主人。

撒加蹲下身子,手指探进水池试了试水温,他知道阿布罗狄喜欢偏冷的温度。——人鱼的正常体温比人类低得多。

“水质不满足要求。”撒加的手指划起水看了看,评价道。

由于近几年海洋产业的发展,对海洋的掠夺和破坏,公共部门不得不分拨出一部分财力物力来修复海洋,这也是撒加带领的团队的初衷。自从拥有过分亲人的阿布罗狄后,他对物质条件的要求愈发严苛。

“一会我让人来换过滤器,你暂时待在我那边。”撒加用手帕擦了擦手,给生态园整个换水不太现实,他考虑着是否引入一些新的海洋植物来改善水质。

撒加对生态园的严苛要求,让阿布罗狄感受到被偏爱,他可以独占这份财富,这个认知令他愉悦地晃了晃尾巴,享受被撒加包养的感觉,甚至这两天对实验员都偶尔露出友好的笑容。

人鱼是被上帝和人类偏爱的物种。实验员大部分具有职业操守,以濒危动物的标准来照顾他没什么不对,只是有部分管理员把他当做观赏品,或者说被他和撒加之间的氛围感染,下意识当成宠物对待,甚至偷偷拿出手机拍照发给朋友家人,就像富人家的司机借用主人的车,对追求的女孩说那是他的车一般。他们以为阿布罗狄没有自我意识,不会有肖像被侵犯的认知,更不会告诉撒加。

他把微型摄像机藏在潜水服里,借着换过滤材料的间隙将镜头对准了阿布罗狄,这时他看到阿布罗狄眼神晦暗,周围新安装的仪器闪烁着红灯,他紧盯着入侵者,似乎有一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,他捂着自己强烈鼓动的心脏,忽然想起来前辈们叮嘱过他的,不要靠近人鱼。

他以为那只是玩笑,生态园的建材足够结实,人鱼再奇特,也不过是外形特殊的鱼类,他的反应最多是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但那实质般的眼神确实令他感到恐惧,当他清醒过来时,他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逃离的漩涡,水池将要吞噬他,阿布罗狄坐在边沿,长长的鱼尾晃动的轨迹似乎是在打圈。

他狼狈地惊呼救命,氧气瓶不断地拉他下坠,最终脚蹼无力地垂下,还好在溺死前,撒加赶来了。

阿布罗狄停止了漩涡,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撒加。

当他从恐惧与溺水中醒来,向撒加报告阿布罗狄的危险性时,他以为撒加会把这作为新的发现记入手册,但他只看见撒加的眼神冷了下来,和人鱼的如出一辙。

再简单不过的工作,实验员却反复多次地试探他的底线,他把那人调离了岗位,然后走到阿布罗狄房间里那巨大的水池边。

阿布罗狄游到池边,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温柔,不再具有任何攻击性,他看到撒加有点不对劲,对方神情严肃,眼神并不像以前那样温和。

阿布罗狄坐在岸边,等撒加过来时蹭了蹭对方,撒加也坐下来,但情绪仍然不太好。

“撒加。”阿布罗狄第一次呼唤撒加的名字,很陌生的发音,阿布罗狄立刻就爱上了这两个音节,撒加没有回答他,于是他又叫了一次。

“什么事?”

“你有什么心事吗?”阿布罗狄用尾巴扫过撒加的双腿,但隔着布料,触碰不到皮肤。

“你很聪明。”

——不知道是在夸他善解人意还是在隐晦地说别的什么事。

阿布罗狄看着他,明白了撒加的意思:“你不希望我很聪明,对吗?”

如果外界知道阿布罗狄具有超出一般动物的自主意识,那将会成为一场灾难。

撒加并不介意阿布罗狄会做什么过分的事,只是动保组织的嗅觉灵敏,掺和专业事项不是没有前车之鉴,他们一旦接触到阿布罗狄,发现阿布罗狄与其他人鱼的不同之处,或许还会惹出更大的事端。

到那时候,撒加无法保证场面会好看到哪里去。

阿布罗狄用额头贴近了撒加的眉心,安抚着对方的情绪。

大概人鱼天生就具有这样的魔力,撒加晦暗的双眼转变回来,阿布罗狄偷偷亲了亲撒加的眼睛。

撒加竟然没有推开他,阿布罗狄亲昵地靠在撒加身前,柔软的尾鳍扫过撒加的双足,撒加往后退了些,小腿贴上冰凉的池壁。

阿布罗狄并不确定撒加是否想同他做些更亲密的事,他的手摸索到撒加的手指,柔软修长,阿布罗狄将撒加的手拉到自己唇边,小心地亲吻,并解释说这是人鱼的礼仪。

他一直有个想法,想在陆地上也能跟着撒加。那人总是一副温柔清冷的模样,像天使般圣洁典雅,天生就站在人群顶峰,是众星簇拥的明珠。阿布罗狄在人群中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他,忍不住一直注视着他,逐渐泛起同他亲近的念头,所以他在确认无法逃出牢笼后,选择撒加做自己的监护人。

水池模拟潮汐泛着波浪,穹顶投下的日光懒洋洋地洒在水面,阿布罗狄就生活在这撒加为他建造的金丝笼里,他乐在其中,裸露在外的背似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,他哼起人鱼的歌,蛊惑撒加一步一步踏进他罗织的陷阱。

撒加逐渐沉溺在阿布罗狄的哼唱的歌声里,他废弃掉先前保持距离的想法,开始想要亲吻他。

阿布罗狄的视野里很快只留下撒加,感受到撒加嘴唇的温度,阿布罗狄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,柔软又满溢着爱意。阿布罗狄想,陷阱是相互的。

撒加用空余的手撑着身体,阿布罗狄挂着水珠的身体贴近撒加,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,撒加松开了原本相扣的手,手指插进阿布罗狄的发间,掌控着二人的距离。

阿布罗狄满意至极,甚至离开对方嘴唇前还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一番,撒加忽然笑起来,他大约是清醒了,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。

撒加想和他在一起,阿布罗狄下了结论。

于是他得寸进尺,先是帮撒加脱去外衫,然后灵巧地潜入水里脱去了撒加碍事的长裤,整个过程里撒加都配合极了,默许他做的一切。

撒加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摩擦自己的双足,他低头去看,发现是阿布罗狄的新生的腿。

他感到意外,又在情理之中,一开始他就知道,阿布罗狄是极为特殊的人鱼,至少在他见过的人鱼里,阿布罗狄是最漂亮迷人的。

阿布罗狄似乎有些吃力地保持着漂浮在水面,他试着在水里往前移动,然后就撞进了撒加怀里,失去鱼尾以后,他只能靠撒加的力量托着他浮在水面上。

他听到撒加同他说,“到岸上来。”

他乖乖地配合撒加将他拉倒岸上,撒加从水里捞出外套披在身上,长宽风衣遮住了大腿,裤子浸了水后,穿起来比浸水的衣服沉重麻烦多了。

“我去给你拿件衣服。”

撒加趿着拖鞋离开,阿布罗狄本应待在那等他,但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旖旎诱惑,撒加每一步跨出时,衣摆都因为有水而贴附在他的皮肤上,然后又断开,像飘落在水面的落叶,跟随海浪的波动而荡漾起伏。他学着撒加的模样站起来想追上他,全然忘了自己是一丝不挂的,并且他暂时还不会走路,不知道该怎样调动人类的肌肉骨骼,试探着踏出一步。撒加担心阿布罗狄会摔倒,制止了对方未完成的动作。

“我很快过来。”

由于阿布罗狄总让撒加陪他在水里说话,因此这间屋子是有更衣室的。撒加给他拿来了一条毛巾和一件浴袍,搭在手臂处,自己也换了一身黑色的浴袍。

他帮阿布罗狄擦干身体,而阿布罗狄一直盯着撒加的腿,观察那条腿因为撒加蹲下而微小起伏的肌肉,他碰到阿布罗狄下身的时候,少见地停顿了一下。

“撒加?”阿布罗狄只知道撒加停了下来,他觉得毛巾擦过身体的触感有些痒痒的,尤其是撒加的手扶着他站稳的时候更为明显,他惬意地眯上了眼睛。

“没事,你会穿衣服吧?披在身上就好。”撒加把毛巾放到一侧的台子上,把搭在手臂处的浴袍递给他。

穿衣服倒是不需要教,只是阿布罗狄还赤着脚,他的跟腱处还残留了鱼类的特征,从后跟到小腿覆盖了一层灰蓝色的鳞片,伸出半片尾鳍。

“还有一件事,人类和人鱼不一样,溺水需要做人工呼吸。”

“什么是人工呼吸?”

撒加原本在帮他整理衣襟,抬眼看了看他,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前,吻了上去,将自己的呼吸传递到阿布罗狄的唇间,“就是这个。”

阿布罗狄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过来,他立刻乖巧得一动不动,等撒加结束这个吻。

“以后不会了。”阿布罗狄低下头,停滞了动作,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牵着撒加的手要求他教自己走路。

撒加不知道该怎样教,这种事情他从没做过,但是对方是阿布罗狄,他纵容他的一切。撒加极有耐心,演示了一遍又一遍,阿布罗狄学得很快,到晚饭时已经学会用脚蹭对方的衣摆了。

后来阿布罗狄似乎是对人类产生了兴趣,但只限于同撒加日常的交流,并不能了解太多,他让撒加给他买一些人类的书籍。

在撒加忙碌的时候,他坐在撒加常常工作的位置上学习,他正在学人类的语言,拼音学得很快,文字沾上稀奇古怪的故事就变得复杂起来,看完的书都整齐地放在撒加的桌子上,他是一个不把桌子弄乱的乖孩子,这让撒加越发喜欢阿布罗狄。撒加遣退了绝大多数生态园的工人,只留下几个阿布罗狄点头认可的,这大概就是彻底深陷爱情泥潭的典范了。

阿布罗狄坐在撒加的位置上,学撒加思考的样子,用手支着下巴等他回家。

 

第3章

天空像一张被红墨洇透的纸,贴了一群海鸟的剪影,在它们的下方,沙沙的浪声淹没在渔船的鸣笛里,冲刷着这一片海域,红日缓缓被地平线吞噬,投在桌案上的光晕逐渐移动到白纸上,撒加还未回来,阿布罗狄抽出一支钢笔,在白纸上胡乱地画着圈。

这时桌案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,随后响起两声敲门音。

撒加是不会敲门的。阿布罗狄离开椅子回到水池里,恢复了鱼尾的形态,懒散地在水里游动着。

他看到撒加推开门,那人手里端着一盏烛灯,没有点燃,现在几乎没人用这样古老的物件,

在撒加身后,有一个眼生的实验员。

他的穿着与其他实验员略有不同,同样是浅色风衣,但他的胸前没有挂着工作牌,他有些好奇地环视四周,但又很快收回目光,他身上带着一份年轻人的稚嫩,却不傲气,是一位有教养有学识的男孩。

“阿布罗狄,他将是你的老师。”撒加说。

“你好,我叫瞬,我以后会每天早上八点来。”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人鱼,对方的表情还有些懵懂,像个小孩子,这令他产生浓烈的亲近感和信心,他会教好阿布罗狄的。

阿布罗狄看向撒加,似乎是有些疑惑,撒加在他头发上揉了揉,向他解释道:“这几天我会很忙,有些人开始对你感兴趣了,我不希望他们把你带走。”

“好的。”阿布罗狄转过头去,用人类的语言同瞬问好,“老师。”

瞬还没有被人这样叫过,他不久前拿到证书,原本要去实习,或者联系一个富有的人家做家庭教师,这样就会离开他生活了二十年的海边,开启新的生活。但是在他的未来宏图还未展开时,撒加出现在他的家里,正在同他的父亲洽谈邀请他为人鱼做私人家教的事宜。

他不知道父亲怎么会认识撒加,但他们口中的人鱼却是极为罕见的存在,他曾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,见到可能的行迹都要报警的生物。

直到他看到了阿布罗狄,真正的人鱼,还会说人话。他的新生活以另一种方式开启了。

在他还惊讶于阿布罗狄会简单的问候语时,阿布罗狄没有等到瞬的回答,已潜回到水里了。

瞬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撒加,撒加把桌上的纸张收起来,告诉他没关系,然后细心地为瞬讲解他的工作,除了教学,瞬还需要满足阿布罗狄偶尔的购物欲,替他把想要的东西买来,或是给他读绘本里的故事,简直像个兼职的保姆,直到太阳完全落下,瞬才离开。

撒加关了灯,擦亮火柴,小心地点燃那盏烛灯,橙红的焰火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亮,在撒加的脸上投下微微摇曳的烛光。

“为什么把灯关了?”

阿布罗狄从透明的圆顶看到繁星,那仍然是他在认识撒加前的星空,圆月明亮地被众星簇拥在中心,孤高地飘浮着银色的光辉。

“在目前的研究里,人鱼被抓捕都是由于对光的好奇心,这也是目前偷猎者诱捕的方法之一。而你没有这种特性,你是不同的,阿布罗狄。”

任何趋光的物种都会盯着那团火焰看,而阿布罗狄透过它,一直都注视撒加的眼睛,那像是比繁星更吸引人的宝石,浸在温暖的烛光里。

“正因如此,我想了解你。”

撒加在问他,关于过去的事。阿布罗狄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

他们初次相遇也有和这盏烛火相似橙色光晕,不过那是夕阳的火红投射下来的,撒加在沙滩漫步,与礁石上兀自出现的人鱼擦肩而过,双方都多看了对方一眼,或许阿布罗狄只是出于对陌生人类的好奇,而撒加只是远远地看着这濒危的人鱼,不去打扰这镜花水月般的美丽生物。

再次见到他时,气氛就截然不同了。

阿布罗狄被装在长方形的水箱里,他的尾鳍宽大柔软地折起来贴在箱壁,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被铁链固定在水箱里,狭小的水箱让他难以忍受,却没有办法逃离。他张开手掌试图拍碎箱壁,直到强化玻璃上出现了裂痕,撒加接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。

一直挣扎的人鱼似乎安静下来了。

“撒加先生,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抓捕到他——”

“抓捕?”

“抱歉,是我用词不当,不过重要的是他与其他人鱼不同,您看他的尾巴和眼睛。”

任何装饰添在他身上都是多余的,他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,赤裸的上半身被长发遮蔽了大半,同他相比,任何人鱼都是残缺的月亮,懵懂的湛蓝色眼瞳自撒加出现后便没有移开目光。——这是他唯一见过的人类。

在明亮的灯光下,撒加轻声说:“别害怕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
“我想出去。”他似乎知道语言不通的问题,用手拍了拍箱壁。

“稍微等一会,海水池里放好水就让你出来。”撒加的声音平缓但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,“我能听懂你们的语言,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。”

阿布罗狄想要离撒加近一点说悄悄话,但难以做出更多的动作了。

装运阿布罗狄的水箱被移动到水池边后,撒加亲自帮他开锁,引导他进入水池。

第二天,撒加推了餐车来,他不知道阿布罗狄能吃什么,只对海鱼做了简单的处理,品类多样,希望阿布罗狄不会太过挑食,“饿了吗?以后你暂时住在这,过段时间送你回家。”

阿布罗狄游到池边,仰头看着那白布笼罩的餐车,他没法靠近事物,撒加蹲下身子,切下一小块送到他唇边,阿布罗狄尝到了小小的鱼肉,冰凉的银勺带给他很新奇的感觉,他以为这也是食物,一直咬着不放。

撒加感觉到阿布罗狄,他笑起来,

“这不能吃,你以前住在哪?”

阿布罗狄松开了勺子,可怜的勺子差点儿被他咬出牙印来,撒加继续切下一块新的,阿布罗狄满意地享受撒加细致入微的服务。

“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
他的眼瞳里流淌着光亮,在灯光下反射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倾慕,一直到撒加关门离开才黯淡下来。

和他过去生活的海域比起来,生态园的巨大水池是那样狭窄逼仄,他潜到水底,连通楼下的圆形管道还没打开,他只好回到水池那边,等待那名人类的到来。

那名人类,是这片陆地的……领主?阿布罗狄思考着撒加的地位,在他看来几乎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话,于是下了这样的结论。

独自生活在水池里的阿布罗狄无聊极了,在这儿甚至难以见到其他生物的身影,但从撒加每次给自己投喂时都要处理的工作来看,其他生物都生活在别的区域里,于是撒加每天什么时候来成了他唯一的期待。

他知道撒加需要照顾很多动物,但对阿布罗狄,撒加总是特殊关照的。——有时候撒娇确实比乖乖听话好用。

这天撒加将要起身离开时,他焦急地甩了甩尾巴弄出声响,撒加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。

阿布罗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,只是看了看撒加,又低下头,撒加便回过来耐心地问他是不是仍然不习惯这里,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。

“我不想你走,可以留下来给我讲讲你的事吗?”阿布罗狄攥着撒加的衣袖。

于是撒加推掉了晚上的宴会,给阿布罗狄讲述人类相关的知识,但是阿布罗狄显然没有认真听,只有撒加以自己举例的时候阿布罗狄才会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。

后来是一场小雨让阿布罗狄知道他对撒加那微妙的占有欲是爱。

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穹顶,反射的珠光好似夏夜的萤火虫。——撒加曾带给他看过装满萤火虫的布袋。

撒加撑着伞检查外围的防护,阿布罗狄看着墙外的身影,他看到晚风吹拂起撒加的长发,略微翘起来一点儿又塌下去,雨雾浸软了他的衣袍。

“撒加,外面冷吗?”阿布罗狄找到离撒加最近的池边,其他人把伞柄夹在腋下,对手张呵着气,从嘴里吐出雾团,他知道这是人类的一种取暖方式,代表着天气寒冷。

“还好。”

“我想到海里看看。”

撒加回头看着阿布罗狄,对身边的助手交代了几句什么,然后朝玻璃墙走近,说:“等一会,我带你出来。”

很快撒加就来了,他把伞放在伞架上,在控制屏幕上操作了一番,阿布罗狄感觉到水底的振动,随后有一阵水的推力,似乎是大海的水汇入了。

“要和我一起吗?”阿布罗狄问,眼睛里充满希冀。

撒加还穿着那身略厚的长袍,无奈地解开扣子,把外袍放好后脱了鞋踩进水里,阿布罗狄拉住对方的手。

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撒加的手,但他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次。

“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是否忠诚于你,你没有让我失望。”烛火照亮两个人的脸,温柔得像冬日的壁炉,“你会很忙,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。”

他向撒加表明心意,撒加朝他笑起来,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。

阿布罗狄仰起头来,借助鱼尾将自己往上推,吻在撒加的唇上,对方大约是轻笑了一声,他听到撒加微小的气音,然后撒加按在阿布罗狄的后颈,加深了这个吻。

他们聊到很晚,阿布罗狄终于有理由把撒加留在水池过夜了。

那盏烛火只剩下最后一点蜡,被放在一旁,几乎要被波浪打熄,颤颤摇曳着微光履行它最后的使命。

阿布罗狄帮撒加在池面铺好气垫床,自己则趴在撒加身侧,压迫着撒加身体一边,撒加则握着他的手,对方用低头脸颊蹭了蹭,温暖的手掌覆在他冰凉的脸颊上,阿布罗狄似乎特别喜欢这样做。

“晚安。”阿布罗狄轻轻地哼完一首歌。

“嗯,晚安。”

过了好一会,他才听到撒加的回应。

 

第4章

水池会模拟海浪波动,气垫床借力起伏,撒加睡得并不太安稳。

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,撒加微微蜷曲了手指,接着他意识到那是海水浸进气垫床里,他下意识捞了一把攥紧,不过海水从指缝里流走了。

撒加张开眼睛,对上了阿布罗狄的双眼,在朝阳下双瞳反射着一点橙色的光芒,对方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盯着他,像是狩猎即将成功的自得。

撒加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,沾水的手让长发粘成一绺,撒加又用手指将它们梳开。

“不要这样看我。”

阿布罗狄的下巴搭在气垫床边上,撒加的手顺着长发来到耳后,轻轻摩挲漂亮的下颌线,对方眨眨眼睛,低头在撒加手腕处亲了亲,“早安,以后可以一起睡吗?”

“对我来说,这里太冷了点儿。”

阿布罗狄撑着气垫床来到撒加身边,侧身躺在空处,把撒加圈在自己身体内侧,鱼尾太长了,不得不垂进水里。

撒加闻到阿布罗狄身上的气息,大海的腥咸并不明显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清淡的味道。气垫床上的温度偏低,阿布罗狄的气息令人安宁,撒加复而闭上眼睛,阿布罗狄的长发垂在胸前,与撒加的头发叠在一起,撒加将手掌覆在上面,少量蓬松柔软的蓝色头发从指缝中间拱起。

“可以到我那边去睡。”

撒加补充了一会儿睡眠,接着唇上被柔软温凉的东西覆盖,撒加没有推开他,阿布罗狄满意地在撒加唇上轻咬了一口,轻声在撒加耳畔说,“我该上课了。”这让撒加萌生多余的留恋。

他在撒加身上留下了一点儿属于自己的痕迹,只要撒加梳头就一定会看到那一绺不属于自己的海蓝色发丝。

他眯起眼睛看撒加披上外袍,变幻出双腿踩在池边,低头为撒加扣上铜扣,整理对方的衣服褶皱。

“中午前我会回来,想吃什么?”

阿布罗狄随口说着“椰子”,手指不舍地捏住铜扣,撒加取下常戴的戒指,放在阿布罗狄手心。戒指上镶嵌了一颗完整的蓝宝石,阿布罗狄模仿撒加的习惯,将它戴在食指上,大小刚好合适。

“在家里等我回来?”

“好。”

这时候门铃响了,阿布罗狄退回到水里,鱼尾欢愉地摆动起来,激荡起浪花发出沙沙声。

撒加开了门,门外站着那位家庭教师。

他怀里抱着两本书,面颊上还要少许未脱的稚嫩,就像是个年轻的学生,他首先向撒加道了早安问候,“早安撒加先生,今天的教学内容我留了一份在楼下管家那里。”

“辛苦你了。”撒加思考着今天的行程,下意识地想用指腹刮蹭戒指,又想起来那枚戒指已经送给了阿布罗狄,他不作声色,关门时看到水池里的阿布罗狄正在欣赏那枚小玩意。

有瞬在场,无聊的上午终于有了消遣,瞬在白板上板书文字,阿布罗狄学得很快,但很少说话,总是低头看手指,瞬挨着阿布罗狄蹲下来,试着拉近两人的关系。

他托着自己的脸看阿布罗狄,他似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担忧,思索阿布罗狄是否真的快乐,像人鱼这样神秘的生物遥远又陌生,无论是单人还是机构,都不单单从科学角度思考问题,科学信仰、利益、规划、私心种种编织成的网络会从他们身上攫取更多。阿布罗狄对撒加的热切,是外人一眼就能看出的,人鱼迷恋人类或许是一时美谈,但只有童话能停留在最美好的瞬间。

外头的钟楼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,瞬也刚好将板书擦干净。

“明天见。”

阿布罗狄从玻璃墙面看到瞬离去的背影,于是游到撒加的房间里,变幻出双腿上岸,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撒加的衣服坐在床边,双腿交叉起来上下晃动,跟腱处的鳞片正在发热,眼睛也有些许干涩,他不想处理这个,他知道一会这些不适都能解决。他平躺下来,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,过了一会儿,他找撒加的另一件衣服,将它盖在头上。

撒加推开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阿布罗狄,那人半敞着衬衣,露出漂亮的胸肌,头上盖着件薄外套,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花香气,甜腻温暖,他确定阿布罗狄此刻和平时不一样,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,手里的椰奶触碰到桌上发出轻微的“叮”声。

阿布罗狄的耳尖小小地动了一下,他撑着身体坐起来,外套落在大腿上,看到那杯椰奶,闷声说:“现在没胃口,一会吃。”

撒加走到阿布罗狄身前,用手覆上对方的眼睛,替他遮住斜射进来的阳光。

阿布罗狄拽着撒加让他离自己更近,对方不受控制地倒向阿布罗狄,膝盖半抬起来抵着床沿,扶着阿布罗狄的肩膀站稳。阿布罗狄坐在那,刚好与撒加胸口齐平,隔着衣服吻了吻撒加心脏的位置。

他迷恋地感受心脏跳动带来的起伏,好一会后,他解开早晨帮他扣好的铜制纽扣,接着顺着往里衣摸去,他的动作很慢,整个过程撒加都十分配合,默许阿布罗狄的举动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后续见ao3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第5章

阿布罗狄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睡衣,他的脑子已经恢复了清明,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在撒加身上留下的痕迹,微凉的手指覆上那些吻痕,满意地抚摸它们。

撒加身下有些难受,阿布罗狄让他躺在自己腿上,手指搭在撒加的腰部靠前的位置,那里可以感受到呼吸的起伏,这让阿布罗狄感觉到自己感情的寄托是有实体的,撒加的确完全属于自己了。

阳光被阿布罗狄的身体遮住了,撒加在阴影里感受到倦意,昏昏沉沉地睡过去。

他睡得不算安稳,身下还留有刚刚的异样感,不知过了多久,阿布罗狄的肚子不合时宜地“咕”了一声。

注意到撒加因这点声音有要醒过来的迹象,阿布罗狄柔声道:

“该吃午饭了。”

只不过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,桌上那杯椰奶早就凉了,撒加没有睁开眼睛,而是摸摸阿布罗狄的发尾,翻身换了更舒服的姿势。

约莫过了十分钟,撒加才从阿布罗狄腿上离开,下床捞起衣服穿在身上,在房间里试图找点什么来吃。

离开热源的阿布罗狄有些懵,而且他离水太久,刚刚沉溺在撒加的睡颜里,这时候缓过神来才觉得干燥难受。

撒加在浴缸里放好水,阿布罗狄跨进去躺好,双腿变回了鱼尾,浮现出淡蓝色的幽光。

在发情期的热潮退去后,阿布罗狄在浴缸里摆动着鱼尾,成功讨到一个早安吻,他很快活。

撒加在冲澡,他似乎并不介意阿布罗狄在旁侧,毫无遮挡地在暴露在阿布罗狄面前,水流顺着皮肤流下,水汽接触到地板后又翻腾起雾,笼罩了浴室。阿布专注地盯着他。撒加在对视间生出抚摸他鳞片的欲望。

一切安静下来后,撒加抽了一条毛巾把身体擦干。

会议室的客人等得有点不耐烦,惮于撒加的身份又不好太过于苛责,只能在话语里夹杂一些隐晦的抱怨。撒加心情出奇的好,很快把气氛周旋到友好的氛围。

意料之外的是加隆也来了。

“撒加哥哥,你的人鱼在哪里?”

加隆并不想就此事冒犯哥哥,但被问到时,撒加保持了沉默,这也是他最近一直都烦恼的事。他并不具有世俗意义上对阿布罗狄的所属权,阿布罗狄作为人鱼这个非人类的濒危物种,本就属于公共部门管辖,动保组织横插一脚让事态更加复杂。

这些公有财产实际上也和民众并没有什么关系,但阿布罗狄是撒加的私有物,他已经认定此事,对于同级乃至上级的追问更要小心处理。

他一路上思考这个问题,在海洋生态观测的船上显得格外沉默严肃。

回来时阿布罗狄已经回到水池里,撒加去做饭了。

加隆大摇大摆地在生态园里闲逛,实验员们大多都认识加隆,他也是科研活动的常客。

他让管理员带他去人鱼的栖息地,认识的人都说,撒加养了条人鱼。

他离得远,只看到金橙色的夕阳洒在房间里,绿植都染上一层金光,阿布罗狄飘浮在水面上看向穹顶,这里像隔离在这世界之外的梦境花园。

阿布罗狄注意到加隆,那人和撒加有着一副相似的面孔,但气质完全不一样,他第一反应是这种拙劣的伪装怎么可能骗到自己,只是冷淡地与他对视。

加隆一眼看出阿布罗狄并非寻常动物,和他在资料中认识的人鱼截然不同。他知道阿布罗狄最在意的是撒加,微微一笑:“我是撒加唯一的弟弟,加隆。”

阿布罗狄愣了一下,甩了甩尾巴,扬起的水花扑了加隆一脸。

下午,一身狼狈的加隆遇到了撒加,在对方神情变化之际加隆立刻关上了更衣室的门,他抗揍,但不想先后挨夫妻双打。

撒加被关在更衣室外面,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加隆是个不太听话的弟弟,否则撒加也不会冒险找外面的人来做阿布罗狄的老师了。

“加隆一身水是你干的吗?”

阿布罗狄瞧见撒加,立刻游上岸边,身体上还挂着水珠,就这样搂过撒加的腰,而对自己做的坏事,他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。

“你看到啦?”

撒加知道加隆偷溜进来找阿布罗狄,但是他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,看他浑身湿透的样子,想来是被阿布罗狄卷起水浪报复了。

“他对你说了什么?。”

阿布罗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,眯起眼睛笑着说:“是秘密。”

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,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。

许多事情堆积到一起了,加隆的到来也算是一种繁忙中的调剂。

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,所以在一些外人正式提出阿布罗狄不应该被私人圈养时,无论撒加心里怎么想,外表看起来仍是那一副温柔和蔼的模样。

“撒加先生,根据最新的法律,私自圈养人鱼是违法的,即便是您,也没有这样的资格。”动保专家用“我已经退让了一大步”的表情建议道,“现在将他放生还为时不晚。”

撒加看了看他,又低头看了看指间的新指环,阿布罗狄回送的小礼物,把撒加圈在这枚小小的银色金属环里。

指环贴合皮肤,却透着一股凉意,让撒加无时无刻不想到阿布罗狄,那个体温总是偏低的家伙。撒加还是那句话:“人鱼是与人类接近的智慧生命,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意愿,而不是强行放归或抓捕。”

加隆说他的项目有了新的进展,下次再来玩。

撒加把他送到机场才回去,隔着透明的玻璃墙,他看到阿布罗狄似乎靠在池边在捣鼓什么小玩意。

他走近了些,地上的东西对撒加来说有些眼生,但绝不陌生,他知道这些小玩意的用途,阿布罗狄正在阅读使用说明,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懂。

然后他就看见阿布罗狄把使用说明撕成几条扔在一旁,拎起一件半透的衣服披在身上,一抬眼就看到了玻璃墙外的撒加。

他朝撒加笑起来,示意自己有好东西要同他分享。

舆论刻意夸张的绯闻倒也说中事实,撒加的确想私自占有阿布罗狄,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。习性洄游的人鱼,却像留鸟一样为他驻留。爱是牢笼,阿布罗狄钻进去,毫无保留地邀请他,他无法抗拒。

阿布罗狄坐在池边等撒加过来,双腿交叠着划水,脚后跟的鱼鳍没有之前那么显眼了,似乎缩小变淡了一些。

他没有穿衣服,手里握着一串珠子研究,透明柔软的硅胶珠子,尾部支出来一条细绳。

他拎着细绳对光观察那些珠子,评价道:“都是些很次的货色。”

这不像是阿布罗狄会说的话,撒加立刻就想到加隆,果然不该让他接触阿布罗狄,会带坏他的语言习惯。

“这些是谁拿来的?”

“加隆,他说这会让你更喜欢我。”阿布罗狄想了想,又补充道,“他当时说得很认真,我也信了他的骗术,现在我觉得……你不会喜欢这些,这些珠子不够漂亮。”

阿布罗狄把那串珠子放到一边,连同其他的道具一起放回到盒子里。

“我之前生活的那片海域,海底很漂亮。”

“你想回去看看吗?”撒加问他。

“撒加,你这几天总是心情低落的样子,我大概知道一些原因,是要放我回家的事吗?”

阿布罗狄把手覆在撒加眼睛前方,似乎这样就能遮蔽现实了。

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,对方似乎闭上了眼睛,阿布罗狄抚摸过撒加的脸颊,就像撒加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。

“既然他们想看我离开,我可以在人类面前做一场戏。但是在分别之前,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。”

阿布罗狄拉着撒加的手往水里按下去,让撒加摸到自己的双腿中间,撒加自然知道那是什么——阿布罗狄冰凉的身体唯一火热的地带。

阿布罗狄无辜地对上撒加的双眼,虚心地求助:“撒加老师,我不会把腿收回去,可以教教我吗?”

发情热好像卷土重来了,阿布罗狄逐渐加重的呼吸让撒加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,他有一点思想准备,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比想象中复杂得多。

“你会认真听课吗?”

“嗯……我当然会。”

撒加的衣服被轻而易举地脱下,阿布罗狄正要说点什么,对方却主动地坐了上来。

阿布罗狄把头埋在撒加胸前蹭着,汲取对方的温度。

而撒加坐在阿布罗狄腿上,他仰起头,胡乱抚摸着人鱼光裸的脊背,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沾上了水而变得半湿,双腿也缠上对方的腰以免自己坠落到水里。

撒加在迷乱间想起弟弟的调侃——哥哥,你不会真的要和人鱼谈恋爱吧?

发清热或许会传染,撒加呼出潮气,爱情是不讲道理的。

 

第6章

相关部门对放生人鱼这件事过于重视,联系了媒体全程直播,原因是人们都应该看到这场送别海洋精灵的盛会。

甚至为他们编织了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。

故事说,重伤的人鱼遇到人类,热爱海洋的人类拯救了他,但是他现在要回家去,狭小的陆地装不下人鱼,无边的大海才是他的归宿。

童话般美好温情。

“人好多。”

生态园外面围了好几圈媒体和群众,即便被警戒线隔出了五米,黑压压的人群和圆形的镜头也让阿布罗狄感到压抑。

“我都看不到海面了。”阿布罗狄垂着头,撒加正在为他梳理头发,发刷摩擦过头发的声音像风吹树叶时的簌簌声,这是瞬讲给他的比喻,海底的声音总是浪漫空灵的,很少有这样沙沙的噪音。

“从海底回去,不用在意他们。”

玻璃墙的帘子被拉上,见不到人群,阿布罗狄的烦闷稍微消散了一些。

撒加换了黑色的潜水衣,摆弄着小型手持摄影机,议会要求他全程跟踪拍摄,他戴上呼吸器,遮住了口鼻和眼睛,卷发也被束起来,现在看起来像个专业潜水员,阿布罗狄没见过撒加这样,觉得有些陌生。

“你还是穿风衣好看。”

撒加却示意他噤声,摄影机右侧的小灯闪烁着绿光,小小的屏幕里出现了阿布罗狄身影,只占据了屏幕的一角。

他听到耳麦里记者的播报,说人鱼的回家之路要启程了。

撒加用指尖敲敲摄影机,对阿布罗狄说:“到水里去吧。”

阿布罗狄游到海底通道的入口,这里是他找寻出海的撒加的秘密通道,撒加离得不近,画面里只能看到阿布罗狄海蓝色的长发和鱼尾的轮廓,在清澈的海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,这令人鱼看起来更神秘了。

穿过海底通道后,耳麦里传来议员的声音,用一种命令的语气:拍清晰些,最好能录入人鱼的声音。

撒加将手按在耳麦的开关处回答道:“人鱼的声波会干扰机械,设备失灵了。”

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关闭了运行,摄像机也被摘取下来,接着摄影机的绿灯熄灭了。

他停在原地拆下潜水镜适应了海水,他也熟悉海洋的律动,潜水服确实有一些减小阻力的作用,很快跟上了阿布罗狄。

阿布罗狄有些意外地回头,看到撒加的眼睛,他甩了下尾巴,在水底同撒加亲吻。

阿布罗狄知道现在现在是属于私人的时间,过了好半天才结束亲吻,然后轻轻地朝撒加说:“等我回来。”

这片海过去就是这样的蔚蓝色吗。撒加望向海平面的尽头,思绪也跟着涣散。

“他很快回来。”

空灵的低鸣扰动了探测仪,用不着探测仪,用耳朵就能听见虎鲸的声音。

“朝这个方向看。”

虎鲸钻入水里,背鳍的小三角指了一个方向,朝那边看去也是同样的海面,无休止地绵延到天边。

撒加想起过去,躲避探测仪的阿布罗狄总在船侧同行,有时候送他出行,有时候陪他回家,这次虎鲸替代了他。

不过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,只是生态园里空荡荡,心情比海洋观测数据更棘手,像绵绵的细雨侵蚀心脏;停顿的意识回归时,撒加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水池里泡得发白。

加隆又来了,还是那副嘴欠的样子。

“亲爱的哥哥,”他轻巧地嘲讽,“让我说出你蠢蠢欲动的欲望,隐秘地囚禁阿布罗狄,让他没有变心的余地,让你永远做爱情的主导者。”

撒加懒得收拾加隆,也是因加隆戳中了他的心思。人鱼对人类的迷恋,也许只是发情期激素的催动,人鱼不曾思虑的,人类当替他周全,但是作为人类的撒加,已是任由私心丛生。他又想抚摸那枚戒指,然后意识到那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已经送给阿布罗狄,最大的可能性是还在生态园里。阿布罗狄说好还会回来,故而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。

他在桌案上的书籍夹层里找到了它,那枚蓝宝石完好地躺在中缝,安静地等待它的主人来寻。

——但保存它的容器被带走了。

依照约定,阿布罗狄要回来找他。

这天的夕阳烧灼了一片巨大的天空,漫天流淌的火云下,攒动的人群来往在一条临时搭建的小巷里,走完一路后就能围坐在篝火堆旁,让夕阳和火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
巷子里一盏盏灯亮起来,于是篝火会开始了,撒加休假养神,拿了一瓶冰镇的酒往海边走过去。

海风又湿又热,撒加行走在柔软的沙滩上,前方是一片礁石区,石块沾了海水闪烁着夕阳的火光,那里有个深色的人影,撒加微微有些惊讶,那片礁石区是他第一次遇到阿布罗狄的地方,几乎不会有人来。

他脑海里掠过一个想法,却不想太过期待。在离滩涂不远的地方,隆起了一小片摇摇欲坠的陆地,还不过五米宽,一层层的潮水拍打过来,将要吞噬它,阿布罗狄就坐在那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

潮水撞击石块的声音吞没了撒加的低语,他踩上礁石,小心地挑选合适的落脚点,否则就会坠到海里去。也许是篝火堆旁烟花的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,阿布罗狄就是在这时候抬起头来,于是他看到了撒加。远处的烟花又炸开一朵,撒加也看到了阿布罗狄。

“迷路的人,到这儿来。”他的声音经过上千年岁月的沉积,蛊惑着人类靠近。

撒加踩进水里,水掠过的低温使他步调放慢,他踌躇着从哪块石头上岸的同时,阿布罗狄就这样站了起来。鱼尾一瞬间消失了,先前用尾鳍托着的宝石珍珠散了一地,发出叮铃响声。

撒加感受到迟来的微醺,跨出一步踩在那些宝石上,在离阿布罗狄极近的距离伸出手,而对方稳稳地接住了他。

月光不知何时替代了夕阳,掠过海洋去追逐篝火堆的红光,黑暗的小小陆地上恶劣的人类让人鱼尝试一口灼烈冰凉的酒,淡蓝色的鱼尾燃起了幽幽的荧光,翘起来将人类推近,好让贪婪的人鱼品尝人类的欲望。

不久之后撒加身边一位突然出现的青年小范围内出了名,他次次都要和撒加一同出行,举止亲密,研究员们忍不住探问那是谁。

“他是阿布罗狄,从海洋学院来的学生。”

海上的风缠绕着阿布罗狄的头发,他配合地回答:“是的,请多多指教。”

瞬也见到了阿布罗狄,惊讶于人鱼长出双腿的同时,还没忘记把某些人们对撒加的探讨给他看;撒加道貌岸然,那长着蓝色长发的男孩一定是当初人鱼的替身,他还在惦记独占人鱼的快感。

阿布罗狄显出几分怡然的微笑,他沉迷甜心秘书的扮演,甚至修习文秘专业的学科,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叫他好奇,最着迷的还是和撒加有关的一切,在陌生人眼里有存在感并不让他反感,反而是微妙的喜悦。

撒加走过来,捏捏阿布罗狄的手腕,淡笑着问:“在看什么?”

情侣的私人时间,海浪和飞鸟的声音渐远,人鱼献上潮湿的吻。

 

-END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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